王金宝、刘宏俊律师
简要案情
笔者日前在苏州某区法院承办的一起医疗侵权赔偿案件中，患者张某某，男，37岁。 2005年8月16日02：11因“车祸致胸腹部、双下肢外伤2小时”来苏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急诊，诊为多发性骨折、失血性休克，腹部B超示“左膈下液性暗区，提示腹腔积液”、胸部X线“双肺纹理增粗，左第4肋骨折”，普外、胸外会诊，暂无手术指征，嘱密切观察病情，随诊。伤口加压包扎、患肢夹板固定、上止血带后于4时30分行清创缝合术，之后25分钟之内，血压急剧下降，从85/55mmHg到50/5mmHg，4时55分心跳骤停，抢救后恢复，5时45分，患者再次心跳骤停，6时15分第三次心跳骤停后再未恢复自主心律，7时10分宣布死亡。医院确定的死亡原因是“多发伤、失血性休克、循环衰竭、胸腹部脏器损害”，未行尸体解剖。
令人生疑的会诊
法院的第一次开庭及苏州医学会鉴定时，被告医院均未陈述手术中血压下降时请过胸、普外科会诊。但在江苏省医学会鉴定时，医方称术中出现血压下降时，请过胸、普外科会诊，行穿刺检查未抽出血性液体。患方当场指出没有这一事实，在场鉴定的专家也详细询问了此事。两级医学会鉴定书“诊治概要”中均记录：出现心跳停止后，因为室性心律失常请过胸外科会诊，会诊内容是建议使用“琥珀酸氢考、西地兰等药物处理”，并无行胸腔穿刺，更无请普外科会诊的任何内容。
第二次开庭时，被告再次宣称手术中出现血压下降时即请普外科、胸外科会诊，并行穿刺，未抽出血性液体，并称该会诊内容记载于当日的会诊单中。患方当庭即对此提出质疑，并明确表示不予认可。由于当时病历原件资料尚在医学会，患方在庭上未能见到这一会诊单。庭后，法院通知原告前去质证该会诊单，但是却不许复印，只是让原告手抄了一份，其中记载了所谓的“胸腹穿刺”。
这是一份由胸外科医生书写的“胸外科会诊单”，内容如下：
“病史敬悉同上，患者车祸多发伤，失血性休克，术中出现心跳骤停三次给予心肺复苏效果不佳，现人工心外按压，无自主心跳，血压维持不稳约85/60mmHg，spo2 35-45% 。PE：面色苍白，口唇紫绀，双瞳直径4mm，光反应迟钝，颈静脉不充足、动脉搏动不明显，气管居中，双肺听诊遍布湿罗音及干罗音，无自主心跳，呼吸机辅助呼吸，气管插管内大量泡沫样痰及分泌物，腹彭隆……，双下肢清创缝合后石膏固定。CT分析右肺挫伤、左侧肋骨骨折，右上纵膈血肿可能？后予吸纯氧、辅助呼吸，肾上腺素……西地兰、速尿、淋？（注：字迹不清）等抢救药品支持无效，双侧胸穿及腹穿未抽及血性液体。整个抢救过程约2小时，输血180ml，血浆400ml，平衡液3500ml，代血浆1000ml，最终因呼吸循环衰竭宣布死亡，死亡时间7：10。”
“署名：蒋？，时间：05年8月16日7时15分”。
毫无依据的认定
对于上述所谓的“会诊单”，患方提出了对其真实性不予认可的质证意见，但法院没有采纳，而以“诉讼前病案原件已封存，诉讼中当庭拆封，该记录可信度较高”为由，采信了该份会诊单，并以此结合江苏省医学会鉴定结论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。
笔者认为，法院采信该会诊单明显不当，没有任何事实和法律依据。理由如下：
一、从内容上看这份所谓的会诊单，除了开头一句“病史敬悉同上”是会诊记录的写法，其后所有的文字记录特别是最后一句 “整个抢救过程约2小时，输血180ml，血浆400ml，平衡液3500ml，代血浆1000ml。最终因呼吸循环衰竭，宣布死亡，死亡时间7：10分”都是死亡记录的写法。会诊意见应该是会诊医生对病情诊治方面的建议，决不可能象这样书写。
二、该会诊单涉及“普外、胸外会诊”，尤其是涉及两科均实施穿刺检查。多科会诊应该有多份会诊单，至少也应该是多人署名，不可能只有一人署名，更不可能在被告这样的三甲医院，由一胸外科医生一人既实施了胸穿又实施了腹穿，因为这应该分别是胸外科和普外科的操作。如果确有普外、胸外会诊，那么会诊单上腹穿、胸穿的记录决不会仅仅是“双侧胸穿和腹穿未抽及血性液体”这几个字，因为腹部穿刺有严格的操作规范，对穿刺部位、方向、深度、患者体位，是一侧还是两侧均有要求，胸穿也是。如果抽到血性液体，会诊医生也许会寥寥几笔带过，重在剖胸、剖腹探查的内容。如果抽不到血性液体，对于本案患者来说，他从自身责任考虑，应该要详细写出穿刺过程，以示自己尽到了职责，决不可能如此草率几字带过。
三、两级鉴定中提到的胸外科会诊，是在05：45患者第二次心跳骤停之后，请胸外科会诊救治室性心律失常。而根据这份会诊单，其会诊时是在患者第三次呼吸心跳骤停之后，这两个时间不吻合；两级鉴定中提到胸外科会诊给予琥珀酸氢考，这份材料中没有提到这一药物，又是不吻合。而被告在第二次开庭时，宣称的是手术中出现血压下降时即请普外科、胸外科会诊，并行穿刺而未抽出血性液体，并称该会诊内容记载于当日的会诊单中。三个时间，两两均不吻合。
四、一项医疗行为是否实施，应该有与之相应的病历记录来相互印证。如果被上诉人在台上请过普外、胸外会诊，实施过胸穿和腹穿，那么手术记录中应该记载这一事实，麻醉记录中也应该记载这两项操作，但是这两份记录均未提及，显然难以自圆其说。
综上所述，这份所谓的“会诊单”完全缺乏基本的客观真实性，不应当予以认可，苏州某区法院违背民事证据认定基本原则的行为是完全错误的，应当予以制止。
